徐凤年想要吃酱牛肉 徐凤年买酱牛肉是哪一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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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呵呵姑娘
行走于田野阡陌,徐凤年随口问道:“为何红薯不喜欢离开王府?你却喜欢三天两头往外跑?”
青鸟一板一眼回复道:“她比较懒。”
徐凤年跳跃问道:“徐骁明知这次张巨鹿当政,整饬朝纲,整治边军,去年初便开始在辽东清丈土地,一路坎坷,地理署官员死于暴毙刺杀的不下十人,请辞告假的更是多达三十余人,可依然被张巨鹿查出了辽东刺督白淮、镇守太监鲁泰平、游击将军傅翰和总兵参将等十几人强征民田,最多者六百顷,少则几十顷。这些人虽说不少都是北凉军旧部门生,可二十年过去了,徐骁还凑什么热闹,非要跟张首辅叫板,这不是违逆大势吗?再者,徐骁嘴上说要朝廷将两辽打造如磐石,可那些个最肥的蛀虫,一半都跟他有牵连,这话说出去没谁信啊。你说徐骁到底是怎么想的?”
青鸟怎敢回答这种问题。
徐凤年也没想得到答案,只是问一问,心中会舒服一些。两辽军士怨嗟民政废弛之类的,这些都不是世子殿下感兴趣的,例如北凉这边,武备雄壮甲天下,没什么水分,可若要说北凉的世道清平,估计连徐骁自己都得脸红。如果大柱国是道德圣人,陵州牧就不用削尖脑袋往京城那边钻了,还连累那位号称北凉大学士的女儿成了只前途未卜的金丝雀。
想到这个,再想到当年“北凉四恶”离散的离散,断义的断义,到头来只剩下李瀚林这个王八蛋还留在北凉,徐凤年就一阵气闷,一屁股坐在田沿泥土上,黑着脸瓮声瓮气道:“青鸟,帮忙找点乐子。”
青鸟平淡吐露三字:“酱牛肉。”
徐凤年起身笑道:“还是青鸟懂我。”
关系实属主仆却不似主仆的两人走了一段路,坐进堂皇锦绣的马车,车身装饰如何还是其次,关键是这两匹五花马本身价值千金,王朝里不管什么州郡,看一个纨绔家底厚度,看马匹价格是最直观的法子,当然也有一些个打肿脸充胖子的憨货,不顾家境也要买一对曹家白鹤这类名马良骥去撑门面,可世子殿下这两匹五花马里的“大宛青象”,却是有价无市,一直是甲等贡品,也就徐凤年敢乘骑,换作一般藩王子孙,都不敢遛出去显摆,清流谏官最喜欢在这种事情上揪着不放。
徐凤年进了酱牛肉铺子,看到一幅久违的熟悉画面,店老板老贾在忙东忙西,小贾姑娘则坐在楼梯上发呆,两指捏着一根翠绿竹枝,慢悠悠旋转,老贾很心疼宝贝这个远方亲戚的闺女,不管店里生意如何,都不要她搭手,想来是膝下无子女的老贾把她当作了亲生女儿,天下父母心嘛,都一样。小姑娘名字很有意思,姓贾名嫁家,比这个更有趣的当然就是当年她入城牵着的那只大猫了,可惜这两年都没露面,不知道是走失了还是死了。
青鸟去跟掌柜拿牛肉,自然是拿,需要买吗?在北凉,世子殿下要什么东西,从来没有买偷抢借这类狗屁说法,都是拿。
徐凤年走到楼梯口,笑眯眯问道:“呵呵姑娘,你的大猫呢,没了?要不本世子送你一只,你跟我去王府玩?”
被徐凤年绰号呵呵姑娘的豆蔻少女一直是不谙世情的模样,以前在店里就敢跟李瀚林这种大纨绔瞪眼作对,对世子殿下也是平平淡淡,并无太多的畏惧,只是好像今天有些异样,见到徐凤年,下意识挪了挪屁股,大概是上次在巷弄拐角见到世子殿下持刀杀人,这段日子显得有些失魂落魄。以徐凤年谨小慎微的性子,已经让人盯着这边一些时间了。至于为什么给小贾姑娘昵称呵呵姑娘,是有典故的,据说这丫头不爱笑,最多就是面无表情呵呵几声,呵一下表示好笑,呵呵两声表示很好笑,呵呵呵?至今没人听到过。
徐凤年见她没动静,独角戏总是无趣,讪讪转身去找了个位置,店里已经瞬间空荡,老贾一张皱巴老脸上挤着笑,谄媚弯腰站在桌旁。其实没他什么事情,青鸟已经把所有都安排妥当,碗筷都是马车上捎下来的,象牙筷,玉瓷碗,酱牛肉已经被一柄小银刀切好,整齐堆砌在碗中,徐凤年没用筷子,拿手抓了几片塞进嘴里,要的就是这个味道,浓郁却不腻味,酱汁地道,却不会遮盖掉上好牛肉的原味。
徐凤年吃光了牛肉,就靠在椅子上,昏昏欲睡一般。
闭目垂帘,舌抵上腭,并膝收一足。轻轻叩齿三十六通,气气归玄窍,息息任自然。
店老板老贾不明就里,只是当作世子殿下有些乏了,也不敢瞎献殷勤,只求别是对今天这份牛肉不满意。徐凤年如今呼吸异常平稳,正如所谓佛法真谛不过是吃喝拉撒,这大黄庭心法归根结底,还是不起眼的吐纳功夫,等到徐凤年什么时候能够听人心跳,便可登上六重天阁的第二重。
徐凤年猛然转头,望向楼梯那边,只看到少女双目无神凝视着她手中竹枝。
徐凤年起身笑道:“老贾,再给我两份。”
老贾一脸欢天喜地道:“好嘞,小的这就去这就去。”
徐凤年没等多久,青鸟就接过了两份酱香扑鼻的熟牛肉,回到马车,徐凤年掀起窗帘看了一眼还站在店铺门口鞠躬的老贾,皱眉道:“似乎有点不对劲。”
青鸟摇头道:“这人身世清白,只是个寻常的小商贾。”
徐凤年一笑置之。
老贾回到店内,抹了抹额头汗水,一时半会店里肯定没客人胆敢光顾,他抽空坐着休息,捶了捶腰,看见还坐楼梯上的小姑娘,叹气一声。
这小妮子在店里白吃白喝也就算了,偏偏对世子殿下这帮大人物都没个笑脸,若是自己亲生闺女,非要打骂不可。
少女提着竹枝离开店铺,径直出城。
她走得慢腾腾,出城时已经是黄昏,再走了一个时辰,夜色中,她走进绿意葱茏的近翁山,看架势是不打算回城了?北凉各地一直都是宵禁森严,她又不是世子殿下,可以随意在夜间出城入城。
一个姑娘家晚上莫不是要在山上过夜?
近翁山野兽出没,越是深处,就连猎户都要成群结队才敢走夜路。
不知道走了多久,少女还是板着脸走在孤山小径上。
圆月当空,她脚下已经没有有迹可寻的道路,仍然还在前行。
到了一个水潭边上,她弯腰喝了口水,只喝了三分饱。
身后密林传来一阵异样声响,惊起几只寒鸦。
小姑娘站起身,望向密林。
一头只怕有她一人半高的黑熊冲了出来,地面被跺得一震一震。
它在小姑娘面前停下,发出一声嘶吼。
獠牙外露,满嘴秽气喷了小姑娘一脸,她一头青丝都被吹拂起来。
小姑娘还是板着脸,无动于衷。
这头巨熊似乎被这幼小猎物给惹恼了,张嘴就要咬下。
轰一声。
密林传来气势更盛的地震。
等到灰熊转头,结果这次轮到它被一张血盆大嘴喷了一脸唾沫。
灰熊体毛倒竖,吓得根本不敢动弹。
最近几年的近翁山,猎户每隔一段时间就能拣到一些大型猛兽的尸骨,虎熊皆有。他们实在想不通还有什么玩意能如此占山为王,山鬼?魑魅魍魉?
答案就在这里了。
一只体型比灰熊还要庞大雄壮的“大猫”,低头朝“小灰熊”示威怒吼。
小姑娘终于出声了。
“呵呵呵。”
徐凤年买酱牛肉是哪一集
第一集。
北椋世子徐凤年流落民间,因为吃了农夫几个地瓜,被农夫追着跑,没钱付地瓜的他只好把马赔给农夫。正当徐凤年与老黄在小溪抓鱼之际,突遇一队人马,领头的人对徐凤年说只要跟他走就给肉吃。虽知这队人马有古怪,不似普通马匪,但徐凤年难忍饥饿,只得冒着风险前去。
雪中悍刀行古人已把道理说尽是哪一张
第三百三十二章满架刀
北凉关外有那马蹄声,仿佛老雏之声,绵延不绝,已经响彻二十年。
关内有些读书声,好似雏凤清于老凤声。
这些读书声,来自一座座崭新书院。
凉州城内又新创白马书院,不同于之前青鹿洞书院皆位于山林胜地,这座书院建于凉州城闹市,刚刚从京城致仕还乡的理学宗师姚白峰担任首任院主,不但清凉山王府赐书六千卷,北凉王徐凤年更是亲自赐匾,北凉道经略使李功德、新任凉州刺史陆东疆、幽州刺史黄岩皆有私人赠书之举,一时间北凉达官显贵和豪阀士族纷纷跟随,无不以捐赠珍本给予白马书院为荣。
这让白马书院也完成一桩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壮举,就是在书院创建首日,藏书楼便达到万卷之多,因此书院藏书楼也以万卷命名。与此同时,姚白峰开创先河,在书院中增设圣贤堂,塑儒家张家圣人以及十哲三十六贤之像,同时姚白峰立碑撰文开宗明义,强调白马书院入学士子当以传道求仁为重,故而并不传授一般府学书院引以为立身之本的科举“制艺”之术,这与科举利禄之学显然背道而驰。除了姚白峰担任院主之外,享誉江南的龙虎山白莲先生白煜与旧任陵州刺史徐北枳同时出任副院主,青鹿洞书院山主黄裳等赶赴北凉扎根的中原大儒,也允诺会按时莅临白马书院讲学,甚至传言那位当年率领数千士子赴凉的王祭酒,也答应会与上阴学宫联系,保证每年都会从号称“天下读书种子出处”的上阴学宫,引荐一位稷上先生入凉授业,一年为期,年年不同。
如此一来,原本只接受八十人的白马书院便被踏破门槛,不得不破格招收两百余人年轻士子,北凉本地和外乡士子人数大致相当。本就是清流名士的凉州父母官陆东疆更是无比热络,将扶持白马书院作为上任之后的第一把火,对书院一切事宜大开方便之门,一副恨不得把书院讲堂当做刺史府邸的架势,三天两头就往白马书院跑,更从陆家名下划出六百亩良田以凉州官方名义赐予书院,这让原本对陆氏一族颇有怨言的北凉官场顿时刮目相看,就连原本与陆家关系趋于疏离的副经略使宋洞明,也再次私下宴请这位曾经以书法直达天听的陆擘窠。
初秋时分,凉州城内一驾马车缓缓驶向闹市,马车很普通,也无扈骑跟随,马夫倒是个不像马夫的中年男子,车帘子一直掀起一角,车厢内那人就那么安静望着着街上的画面,走马观花一般。
有些店铺换了招牌,有些摊子已经不见,有些酒楼还在卖那绿蚁酒,有些客栈子承父业了。
路经一间新开业大吉铺子的时候,马车缓缓停下,马夫安静等待主人的吩咐,不敢擅自开口,提醒那座书院众人正在耐心等待他的到来。
提着帘子一角的年轻人看着那间店面,记得以前每次鲜衣怒马返程的时候,都会去那里买一大油纸包的酱牛肉,他也正是在那里认识的呵呵姑娘,当时从未想过那间铺子的旧主人便是黄三甲。
那时候呵呵姑娘的那只古怪大猫,还活着。
记得当年也是在这附近,与东西姑娘久别重逢,也初次见到了那个一心想着要成佛烧出舍利子的南北小和尚,更有个烂陀山僧人非要他去西域,让他与那位日后在襄樊城门口惊为天人的白衣菩萨双修,那会儿他还觉得是她老牛吃嫩草来着,她太不要脸,他也太吃亏,所以没答应。后面有段时间只差没有悔青肠子捶足顿胸来着了,不过如今想起这桩事,也无非是一笑而过了。不知为何生出满头青丝的女菩萨,和当年游历江湖在水畔初见误以为是谪仙人的她,这些动人女子,等到真有近水楼台的机会,反而没了那份情爱心思,见时仍觉得好看,但却不必拥有,不见时更不会挂念。
他放下帘子,轻声道:“宋管事,去白马书院。”
宋管事,北凉清凉山王府大管家宋渔。在北凉道可谓独此一家,别无分号。
马车在白马书院门口停下,徐凤年走下马车的时候,突然问道:“这几年是不是闯入清凉山的刺客不多了?”
宋渔毕恭毕敬站在年轻藩王身边,微微躬身,平声静气道:“王爷,大概是那帮愚不可及的江湖草莽终于开窍了,今年的清凉山,还不曾有过一次刺杀,太平得很,府上很多人都有些不习惯了。”
徐凤年笑道:“的确少了很多钓鱼的乐趣,对了,似乎抛头露面的游侠儿也少了很多?”
宋渔轻声笑道:“如今江湖高手想要在王爷眼前抖搂本事,也太为难他们了些。”
白马书院这边并无兴师动众的迎接阵仗,徐凤年站在街边,仰头看着白马书院的那块匾额,感慨道:“不曾想咱们凉州也能有书院开张的一天。”
宋渔说道:“都是王爷的功劳,天底下总不是人人都瞎了眼或是给猪油闷了心去,公道自在人心。”
徐凤年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宋渔你这些年拍马屁的功夫一点没落下啊,别人当面说好话,总是不如你返璞归真。”
徐凤年当了多少年世子殿下便贴身跟随多少年的宋渔笑脸灿烂,似乎想起了早年为世子殿下鞍前马后欺男霸女的荒唐时光。
宋渔溜须拍马的本事没减,最近几年的养气功夫则更是水涨船高,加上熟稔这位年轻藩王的脾性,对于白马书院的毫无动静,也没有什么不满,自然不会做出那种兴师问罪的无趣举动。何况他比谁都清楚身边这位北凉铁骑共主,这几年对读书人一直极为厚待,否则这座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白马书院也办不起来。离阳王朝有钱有势的藩王不多,却也不少,就像那位胆大包天的燕敕王赵炳,或是曾经如日中天的广陵王赵毅,谁能让那些饱学硕儒在辖境内聚集在一起传道授业?靖安道在朝堂上还有个青党,更是临近上阴学宫的中原腹地,不一样没能办出一座拿得出手的书院?
宋渔不露痕迹地瞥了眼马车附近的情景,其实除了他们这辆,还有四五辆马车,一样不显权贵遮奢人的风貌,宋渔知道今日除了王爷大驾光临,其实还有六七位将军同时莅临书院,不是什么巧合,而是白马书院在副院主徐北枳的提议下,每隔一段时间都会邀请武将为读书人说沙场事,莫说这在别处书院是从无有过的事情,恐怕在那座天下书院的老祖宗,上阴学宫,也从未有过这般咄咄怪事。读书人眼中的一介莽夫,还能为读书人说道理不成?这些马车虽然貌不惊人,可是那些马匹无一不是体型饱满的名贵良驹,准确说来,放在北凉边军中,非甲即乙,因为本就是出自北凉纤离、天井两处牧场,只不过走了特殊渠道流入关内而没有供给边军而已,对于这种事,老凉王徐骁也好,宋渔身边这位新凉王也罢,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绝不追究。
那些上了年纪的老将军,一个个戎马生涯了大半辈子,解甲归田之后,家中拥有十数匹好马,有何不妥?
据说今日携手造访白马书院的北凉功勋老人,便有前不久重返边军却暂时没有实际掌权的尉铁山、刘元季两位老资历副帅。
七八位无一不被春秋硝烟熏过的将军,都是徐北枳盛情邀请到白马书院的第一拨老行伍。
还真别说,现在的北凉官场,尤其是文官,恐怕也就只有徐北枳陈锡亮两位年轻官员,才能请得动这些老家伙,哪怕经略使李功德都做不到,名义上的副经略使、事实上的北凉文官领袖宋洞明也做不
到,身为“皇亲国戚”的凉州刺史陆东疆更做不到。
因为若是说句诛心之言,其实当今北凉文武,唯有这两个年轻人才是真正的从龙之臣。
铁浮屠主将宁峨眉、幽州将军皇甫枰、步军副帅顾大祖之流,比这两位,仍是要差上一筹。
白马书院的主心骨,其实不是离阳文坛宗师姚白峰,而是从陵州刺史位置上功成身退的徐北枳。
宋渔作为曾经的梧桐院管事,如今更是整个清凉山的大管家,当然是这位年轻藩王当之无愧的体己人,最重要的是宋渔年纪还不算大,四十出头的的岁数,如果不出意外,以后不说没有机会做那北凉徐家的三朝元老,分量轻重,可想而知,这跟这个男人有没有官身穿不穿黄紫公服没有任何关系。宰相门房尚且三品官,何况是一座藩王府邸的头号管家?所以宋渔很知足,更感恩徐家父子。
宋渔稍稍放缓脚步,跟随徐凤年一起走向白马书院。
白马书院大门匆匆走出一位年纪轻轻的青衫士子,四处张望,看到徐凤年和宋渔后微微发愣,他是新近就读于书院的一位淮南外乡士子,还不是当年跟随王祭酒一同毅然赴凉的一员,祖辈与姚白峰是同窗,曾经一同拜师于上洛郡的正缘先生,因为这份香火,他爷爷在听说姚白峰主持白马书院重新讲学后,就让这位嫡长孙赶来凉州,因为性格敦厚温和,家学深厚,上了年纪的姚白峰就让这个年轻人帮忙一些迎来送往的琐事,今天那帮北凉军界大佬的隆重登门,多是他带人领入书院。白马书院也是临时得到清凉山那边的消息,说是王爷要来,这在年轻士子看来自然是天大的事情,只不过姚白峰和徐北枳两位先生的态度都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不咸不淡,只说让他见到人以后带路就行,可年轻士子难免犯难,他又认不得那位年轻藩王,不过很快释然,想必一位权柄滔天的离阳藩王出门,肯定会阵仗惊人。说实话,他对那位充满传奇色彩的年轻藩王,十分好奇,也有几分仰慕,中原盛传“南宋北徐”一说,将西楚宋玉树的华彩文章和北凉徐凤年的风姿仪态,并称当世双绝,颇有当年春秋中“南谢北李”的韵味。
年轻士子望向那名仅有一名扈从的白袍佩刀男子,直觉告诉他眼前男子极有可能就是徐凤年,可是如此轻车简从,又怎会是那位成功搅动天下大势的北凉铁骑之主?
徐凤年登上台阶,看到门口摆放有一只简陋木架,横栏上系有一串精致玉钩,用以悬挂刀剑。
徐凤年曾经在青鹿洞书院创建初期,跟山主黄裳允诺以后无论是哪一位北凉武夫,无论官衔高低,想要进入北凉书院,一律要摘下佩刀。
此时木架上便挂有七柄北凉刀。
木架玉钩悬战刀。
徐凤年走在木架之前,看着那一柄柄战刀,大多老旧,竟无一柄是最新的徐六刀,其中一柄刀鞘磨损严重的战刀,甚至是也许能够称为孤品的初代徐家刀!
要知道即便是在清凉山,也没有一柄初代徐刀了,即便徐骁生前曾经派人在中原地带重金收购此类战刀,依然没有结果,因为初代徐刀一来铸造不多,总计不过七千把,二来当时条件恶劣,铸造工艺十分粗陋,导致战刀并不优良,在战场上损毁极多,经不起几场仗,而徐骁当时带兵四处征战,打了很多苦战败仗,比丧家犬还不如,说实话当时哪里顾得上记得要留存几把刀作为纪念?人能不能活下去都不知道,过惯了以战养战的生活,至于佩刀是不是自己铸造,真无所谓,要知道那时候打仗,就连徐骁自己都做过在战场上直接扒下敌人甲胄披挂在身的勾当。
徐骁生前,只喜欢跟徐凤年吹嘘他的丰功伟绩,说他打了多少了不得的胜仗,打败过多少春秋八国里声名赫赫的名将。
却从不跟徐凤年说自己在那些岁月里吃了多少苦头,一句也不曾提过。
很多事情,是徐凤年很久以后,跟褚禄山、袁左宗这些人的闲谈里听到。
有些时候,徐凤年也会想,如果以后自己有了孩子,也有机会等到他们慢慢长大,大概跟徐骁一样,只会跟他们说,爹这辈子打败过一位位武道大宗师,而不会跟他们说那些生死一线的厮杀里,受了多少伤,流了多少血。
世间父子,大抵如此。
不曾亲为人父,不知我父之艰苦。
徐凤年在缓缓摘下腰间佩刀的时候,转头望向宋渔笑问道:“宋管事,你家那双刚刚满十岁的双胞胎,会不会厌烦你的絮叨?”
冷不丁听到这么个问题,机巧伶俐至极的宋渔仍是有些措手不及,不过很快会心笑道:“自然会的,每次跟那俩孩子说他们爹见识过多少大人物,总会被嗤之以鼻,恨不得捂上耳朵,倒是跟他们说起王爷的种种壮举,孩子哪怕听过太多遍也觉得津津有味。”
徐凤年在清凉山见过几次那对粉雕玉琢的姐弟,不同于已经及冠为官的长兄和出嫁陵州的二姐,性情跳脱,调皮得很,喜欢在山上山下疯跑,听说如今跟陈锡亮从江南道带来的那个小姐姐、呼延大观的女儿还有于新郎留在王府的小绿袍儿,关系都不错,经常一起玩耍嬉戏,有次徐凤年在清晨独自走在湖心长堤上,一帮孩子鬼鬼祟祟蹲在湖边,用他们自制的粗糙鱼竿在钓鲤鱼,小木盆里已经拥挤着四五条肥腴锦鲤。结果被他撞了个正着,故意远远咳嗽一声,宋渔的幼子立即就掀翻木盆,让所有人把鱼竿往湖里一丢,然后一溜烟跑路了。哭笑不得的徐凤年只好帮着这群捣蛋鬼从湖中收回鱼竿和木盆,留在原地。
听潮湖的锦鲤来历不俗,来自辽东一座巍峨大山顶部的天然大池,这种天池鲤在练气士眼中不是俗物,天生金鳞,身负人间气运。听潮湖的锦鲤号称一尾十金,这些年一直是北凉文官梦寐以求的珍稀玩意儿,早年跟随徐骁的武将都是大老粗,对这些附庸风雅的东西不感兴趣,当时尚未叛出北凉前往太安城的严杰溪之流,又不屑讨要,只有李功德当年厚着脸皮跟徐骁求了几条,徐骁大手一挥,说自己抓去,能抓起多少就都拎回家去,当时已经官居丰州都督高位的李功德还真就亲自跑去抓了,最后抓了七八条回去养在自家池塘,据说已经有一塘百鲤的气象,当然,徐凤年和李翰林都心知肚明,李功德每次对着池塘笑得合不拢嘴,不是有心底多喜欢那些天生异象的锦鲤,而是那些鲤鱼,都是活银子啊!
那名年轻士子听到这场对话后,震惊不已,他不敢相信眼前年轻人果真就是那位北凉王,正是那个率领北凉铁骑挡住北莽百万大军的人。
徐凤年摘下腰间凉刀后,轻轻挂在架子上的左侧最边缘一只玉钩上。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如此一来,徐家六代战刀,都凑齐了。
年轻士子有些惶恐,赶紧作揖道:“风塘郡戴远杰,参见王爷。”
徐凤年讶异道:“蓟州风塘郡?蕉庵先生是你何人?你可是戴家远字辈子孙?”
戴远杰更是惊讶,没料到堂堂藩王会听说他的爷爷,他们戴家曾是旧北汉世代簪缨的豪门,近三百年来家族子孙便以“淡泊明志、宁静致远”八字排辈,到了戴远杰这一代,刚好轮到远字,只不过戴家与许多春秋豪门一样,随着成王败寇的那场“不义”战事落幕,戴家就此沉沦,家族子弟恪守蕉庵先生订立下来的规矩,学而不仕。戴家的藏书楼“八百铁剑楼”曾是春秋中的六大书楼之一,尤其珍藏有奉版善本百余种,精刻本、抄本校本更是不计其数,旧北汉被徐骁带兵灭国后,原本一向不介意外人登楼的戴家藏书楼便不再对外开放,便是家族子弟也不可轻易登楼看书。
这位家学渊源的年轻士子抬头正色道:“正是家祖!”
徐凤年脸色有些尴尬,“听潮阁的奉版孤本珍本,有半数都是早年我们徐家从你们八百铁剑楼勒索来的,你这趟如果来北凉是讨要那些书籍,我回头让人整理一番,尽量原数奉还。”
戴远杰第一次听到这桩秘闻,爷爷从未对他提及此事,一时间比徐凤年还尴尬。
他一介文弱书生,能有几个胆子来北凉跟这位西北藩王秋后算账?
徐凤年微笑道:“书摆在听潮阁那里也是吃灰尘,还不如还给你们戴家,但是事先说好,书可以还,但前提是你们戴家书楼不可敝帚自珍,需要对别姓子弟和外乡士子开放。这件事情,你可以先跟蕉庵先生商量一下。当然,这是个不情之请,蕉庵先生未必会答应,但不会影响你在白马书院的求学,你戴远杰放宽心便是。实在不行的话,我就把那些奉版书籍以你戴家的名义赠送给白马书院,你也可以在家书里与蕉庵先生明言此事。”
戴远杰一番权衡之后,如释重负,再次作揖,心悦诚服道:“王爷海量!”
徐凤年哑然失笑,有些到嘴边的话还是被他忍住了,其实当年徐骁是靠着刀子“借”来的书,如今无非是因为他徐家的数十万柄凉刀还在,还书一事才会变得“海量”,其实这件事归根结底,徐家不占理。只不过徐凤年也不想跟一名戴家后人说这些。
再好的书,无人翻阅的话,看上去很值钱,其实也最不值钱。
但是徐凤年也从呵呵姑娘那里听说许多黄龙士的怪话,这位黄三甲说过以后的读书人,读书一事太过轻松,对先贤心血,反而不重视了,所以才会有“古人已把道理说尽”的无奈感叹。
徐凤年跟着年轻士子走入白马书院。
年轻士子没来由回望一眼,那座木架。
春秋之后。
徐家六刀。
列阵于此。
关于徐凤年想要吃酱牛肉的内容到此结束,希望对大家有所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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